蕭恒楞住了。

而端親王在這個時候，卻是擡起了頭，看著蕭恒苦笑道：“皇兄，臣弟並不傻，或許您自己當局者迷，可是臣弟卻知曉，你便是對著後宮中的那些嬪妃，都從來沒有投著過那麽多的目光，花費過那麽多心思。”

“蕭嶺……”

蕭恒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
他對於對方所說的話，無可辯解。

“皇兄，或許你自己都沒有發現，每一回臣弟提起蓁蓁的時候，你面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，可眼神之中分明便是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。一次兩次，臣弟發現不了什麽，可這麽多次，臣弟怎麽可能沒有發現。”

蕭嶺苦笑著搖了搖頭，又道，“只是臣弟抱了僥幸的心理，所以故意裝作沒有發現，臣弟想著若是自己能夠早一步下手，讓蓁蓁跟了臣弟，依著皇兄的性子，自然也不可能再對蓁蓁起念頭。但臣弟又不想強迫她……”

“那一回在圍場，臣弟故意那樣與皇兄說，讓皇兄支持臣弟，也放下你心裏的念頭，可臣弟沒能成功。其實臣弟後來看見了，皇兄你在蓁蓁的帳篷裏呆了一會兒，出來的時候，面色並不好看。”

端親王說到這裏的時候，笑了一下。

而蕭恒的面色微微有些歉疚。

說來那一回的事情，算是蕭恒做的最不光明磊落的一次，而且是偷偷背著自己的親弟弟這般做，乍然被端親王提起，其實蕭恒的心中也有一些不自在。

蕭恒承認自己那一回，確實是沖動了，但除了沖動，未嘗不是不甘心。看著端親王那般肆意追求，他心裏有的時候，確實是有些淡淡的羨慕。

而在那時候，楊蓁蓁受傷，端親王的話，楊蓁蓁的話……諸多刺激之下，他沒控制住情緒。

“皇兄，臣弟原本那個時候已經想過要放棄，畢竟是皇兄，臣弟不可能與您去爭。但皇兄您之後卻對蓁蓁又突然冷淡下來，臣弟心裏忍不住想著，您是不是已經放棄了？又是抱著這樣僥幸的想法，臣弟便又裝作不知道，繼續接近蓁蓁，可是今日看著皇兄的反應，您分明便還記掛在心中……”

端親王嘴角含笑說著，目光一直看著蕭恒。

而當他說到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，蕭恒面色一變，只冷聲打斷端親王的話：“話說八道什麽！不過是一介婦人，朕怎麽可能還記掛著！”

端親王聞言，卻是笑著搖了搖頭，笑容有些苦澀：“皇兄還說不記掛，您這副樣子分明便是沒放下。皇兄，臣弟也不與您說虛的，今日之所以這般開門見山與您直接說了，就是想讓這件事情能夠有個明明白白的了斷。”

蕭恒聞言正想開口說什麽，端親王卻是直接開口打斷：“皇兄，您先聽臣弟說完。”

蕭恒沈默了，看著站在禦書房中間的端親王，面無表情坐著。

端親王看著蕭恒，緩緩道：“皇兄不僅僅是臣弟的兄長，其實臣弟這條命，也全靠皇兄才護下，而如今臣弟的一切，更是皇兄給的，所以即使臣弟對蓁蓁心有愛慕，卻不會與皇兄爭，更不敢與皇兄爭。可是，臣弟不願意看著蓁蓁在宮中受苦，想讓她早日過上好日子，皇兄心中顧慮太多，猶豫也太多，更放不下架子。您若是這般，蓁蓁便是跟了您，只怕會更加受苦，臣弟也不願意自己心愛的人日後不幸福。”

面對端親王這一大段帶了一些譴責的自白，蕭恒依然面無表情看著他，手卻不覺握成了拳頭，最終他只冷聲問了一句：“你想怎麽做？”

“很簡單，如今離瓊林宴還有三日。這三日，臣弟不會再進宮，皇兄可以仔細考慮一下。若三日之後，臣弟進宮之時，皇兄告訴臣弟，您打算要蓁蓁，那麽臣弟甘心退出，日後絕對不再動一分念頭。可若是皇兄還未下定決心，那麽日後你我兩兄弟，不必再遮遮掩掩，各憑本事，皇兄也不要想法子將臣弟遣開。只是，到時候皇兄只怕爭不過臣弟。”

“無聊，你覺得朕爭不過你。”

蕭恒沒有正面回應這個問題，只是冷聲回了這麽一句。

端親王卻是笑了笑，輕輕搖了搖頭：“皇兄不必再口是心非，臣弟既然說了，便會做到。現在也不會再去看蓁蓁，臣弟直接出宮。”

“蕭嶺……”

蕭恒看著端親王的背影，突然開口叫住。

端親王停下腳步，卻沒有轉過身。

蕭恒拳頭緊了緊，只開口說了一句：“不必了，楊蓁蓁對朕，沒有那麽重要。”

端親王聞言，慢慢轉過了身，目光看向了蕭恒。

蕭恒沒有說話，只是對視著端親王的目光，語氣平靜道：“朕或許對她確實有幾分興趣，可她不過是個已經嫁過人生過子的婦人，不值得朕對她花那麽的心思，你若真要她，朕這便下令賜婚。你我是兄弟，不值得為了一個婦人，傷了感情。”

“皇兄是真心話？”

端親王含笑問道。

蕭恒點了點頭回道：“自是真心話。”

端親王聞言，卻是再次笑了：“皇兄，這話若真是您的真心話，那臣弟更加不可能答應。蓁蓁在臣弟心中，沒有皇兄說的這般不重要，臣弟也相信，皇兄您口是心非了，她在您心中也沒有這麽不重要。可臣弟也相信，不管再重要的東西，你我二人兄弟情誼，不會破壞，所以您不必擔心臣弟會因此而有什麽不滿的情緒。”

“所以，我們還是按照原來的約定，三日之後，臣弟等您的答案。”

端親王笑著說完了這番話。

蕭恒看著他，沒有再說方才的話，只是開口道：“這對你不公平。”

“沒有什麽公平不公平，皇兄護了臣弟這麽多年，這同樣對您不公平，可您從來沒有說過什麽，如今對臣弟不公平一回，臣弟自然心甘情願。”

端親王輕笑著，在蕭恒沈默的目光中，慢慢走出了禦書房。

梁庸守在禦書房門外，看著端親王走出時，面帶笑容，沒有半絲方才進禦書房時的不耐。

他有些好奇，正想上前恭送時，卻發現端親王停下了腳步，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後已經關上的禦書房門，站了一會兒，方才離開。

氣氛有些奇怪，梁庸猶豫著，終究沒有上前去說話。

而在端親王離開後不久，禦書房的大門再次打開。

梁庸看到蕭恒從禦書房內慢慢的走了出來。

“皇上……”

梁庸慌忙上前行禮。

蕭恒微微擡手示意免禮，走出幾步後，又停下腳步，沖著站在身後的梁庸開口道：“去楊氏……太子處。”

梁庸心中忍不住一顫，卻不敢吱聲，只伸手揮退了要跟上的太監，自己一人跟在了蕭恒的身後。

楊蓁蓁的居所，就放在宣和殿內，離太子的寢宮並不遠。

而太子的寢宮，離禦書房又很近。

蕭恒不過走了沒一會兒，便到了地方，站在了楊蓁蓁的房門之外。

但是蕭恒走到了房門口的時候，卻沒有伸手推開門進入，而是站在了門口。

梁庸站在身後，看著蕭恒似乎是站在門口發呆，他猶豫了一下，輕聲請示：“皇上，奴才來敲門……”

“不必。”

蕭恒示意梁庸退下，自己正要伸手開門，而在這個時候，房門自己開了。

打開房門的小環猛然間看到站在門口的蕭恒，嚇了一大跳，差點沒整個人都跳起來。

她幹咽著口水，有些慌慌張張的沖著蕭恒彎腰行禮：“皇上……”

蕭恒看著小環，沒有怪罪，只沈聲問了一句：“做什麽去？”

這一句話，問的有些沒頭沒腦。

小環也是楞了一下，但嘴裏跟著沒頭沒腦回道：“請……請乳母給殿下餵奶。”

“屋內只有楊氏和太子？”

蕭恒看著小環，開口問道。

“是……”

小環的話音還未落下，這時，蕭恒卻是直接吩咐道：“行了，你去請吧！”

“是。”

小環再次應了，擡起頭時，卻瞧見蕭恒已經邁著長腿往裏邊走了去。

楊蓁蓁原本是瞧著時辰已經差不多了，唯恐太子餓到，方才讓小環去請找的乳母。

她如今身上還用著藥，唯恐藥性影響到乳汁，自是不敢隨意給太子餵下。

門口的動靜，她倒是有些聽到了，可聽得並不真切，只模模糊糊聽到了小環的聲音。加上有個剛睡醒的太子在身邊搗亂，她又是行動不便，自然不清楚門口的狀況，也只以為小環是遇到其他宮人說了幾句話。

而等到蕭恒走入的時候，楊蓁蓁整個人的確是被嚇了一跳。

但很快，她又鎮定了下來，只是坐在床上，低頭抱著太子哄著。

蕭恒也沒有說話，腳步卻並沒有慢下來，直接走到了床邊。

蕭恒身材高大，威嚴甚重，其實這般站著，是有些嚇人的。

而且，今日蕭恒的神色瞧著，又仿佛與往日有些不同，仿佛……仿佛是回到了那日在帳篷裏的情景。

楊蓁蓁暗暗想著是自己多心，像蕭恒這樣的人，怎麽可能會願意在一個女人身上被拒絕兩次。所以她強自鎮定沖著蕭恒行了一禮。

蕭恒點了點頭，自己拉過了方才小環放在床邊的一條凳子。坐下後，他伸出了自己的手，楊蓁蓁楞了一下，但很快反應過來，這是想抱太子了。

她二話不說，立刻交出了太子。

太子原本正在楊蓁蓁軟軟的懷中躺著，小手兒更是扒著楊蓁蓁的手作亂著，玩的正是高興，突然被抱到了蕭恒的懷中，自然不幹。“哼哧哼哧”探出小身子，還是想回到床上。

蕭恒半點不客氣，一手便抓住了自己兒子“哼哧哼哧”掰扯著自己手臂的那兩只小肥手，用手臂禁錮住太子身體後，他又伸手拍了拍太子的小肥臀，示意他安靜一些。

太子癟了癟嘴巴，下意識便想要沖著楊蓁蓁哭，但蕭恒直接將他塞進了自己的懷中，不讓太子的臉對著楊蓁蓁。

太子小嘴兒哼唧哼唧了兩聲，楊蓁蓁坐在床上聽著，有些心疼，但看了一眼蕭恒的樣子，又不敢開口，只能夠憋在心中暗暗難受。

而蕭恒看著楊蓁蓁敢怒不敢言的樣子，心中有些來氣。

雖然從來都沒有親眼所見，可是他卻是知曉，楊蓁蓁對於端親王的態度，顯然是要隨意多了。

端親王每回惹哭太子，楊蓁蓁便要生氣，雖然不規矩，可隨意的仿佛真是一家人一般……

太子的脾氣這般嬌慣，動不動就哭，顯然就是被她給寵的！

蕭恒有些負氣的想著，倒是完全忘記了自家兒子的性格，其實早在楊蓁蓁進宮之前便養成，而且那會兒更加挑剔嬌慣，如今這般，已經改進了許多。

楊蓁蓁自然不知道蕭恒心中在想著什麽，她只是覺得不自在，加上聽到太子跟個小貓兒似得哼哧啼哭聲，她心裏又是亂得緊，最終只能夠眼不見為凈低下了頭。

而蕭恒顯然並不打算這般放過她，在她剛低下頭，蕭恒卻是將懷中的太子直接又塞回到了楊蓁蓁的懷裏，冷聲道：“方才你屋裏的丫鬟哪裏去了，太子擱你屋裏，你屋中卻是連個伺候的宮人都沒有？”

蕭恒這話，其實真沒有責怪的意思，可偏生從他嘴裏說出來，卻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情了。

楊蓁蓁嚇得連忙沖蕭恒請罪：“是奴婢考慮不周，請皇上懲罰。”

蕭恒聞言，面上一窒，半句話都沒說出來。

他指了指躺在楊蓁蓁懷中還在哼哼唧唧的太子，最終什麽都沒再說，只是開口道：“你先哄太子。”

“是。”

楊蓁蓁輕聲應了。

太子倒是好哄，抱在楊蓁蓁的懷裏，很快便安靜了下來。

蕭恒看了一眼舒坦的躺在楊蓁蓁懷中的太子，倒也沒有說別的，只是開口又道：“太子今日可有睡足時間。”

“是。”

楊蓁蓁聞言，心情倒是略略有些放松了，連忙開口回道。之前，若是身邊沒其他的乳母伺候，蕭恒其實也會來問她。

蕭恒見楊蓁蓁面上神色自然許多，下意識又繼續問道：“太子前一回進食是何時？”

“是睡前，大約已有一個多時辰了。”

楊蓁蓁開口輕聲回著：“奴婢瞧著時間有些長了，怕太子餓到，所以先讓小環去請了乳母過來。”

這一句話，也是間接為了方才的失誤而解釋。

蕭恒聞言，微微點頭。

正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，突然發現太子趴在楊蓁蓁的懷中，小肥手握成了拳頭，塞在嘴裏啃著，小嘴兒一努一努，分外可愛。

可他有些不悅的皺了一下眉頭，指著太子開口道：“他怎麽吃手了，可是餓了？”

楊蓁蓁聞言，低頭看去，果然瞧見太子正拿著自己的拳頭往嘴裏塞著。其實這是太子的老毛病了，先時也有過，不過楊蓁蓁若是發現，定然會給拿出來糾正。加上之前天冷，衣服穿得多，太子的手塞不到嘴裏，所以這毛病才不算嚴重。

當然小嬰兒吃手，這本來也是沒有什麽，當不得蕭恒這般大驚小怪。

可楊蓁蓁也明白，宮裏到底規矩多，便是一個小嬰兒如此做著，也有幾分不妥。

楊蓁蓁一邊慌忙拿出了太子的小手，一邊沖著蕭恒解釋道：“小孩子都這樣，而且太子殿下的手並不臟。”

蕭恒原本想說一句成何體統，可瞧著楊蓁蓁滿是緊張的樣子，突然卻是將這話咽了下去，什麽都沒說。

太子手被抽了出來，可能是真的餓了，有些不樂意，腦袋只往楊蓁蓁的懷裏鉆著，似乎是下意識想要喝奶。

楊蓁蓁有些尷尬，只能夠緊緊控制住太子，拍著他的背安撫著。她的心裏卻是忍不住有些急了起來，這小環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，就在隔壁請個乳母，到現在還沒有回來。

其實這事兒倒是楊蓁蓁誤會了小環，這乳母早已經請來了，但都被梁庸攔在了門口。

蕭恒心中顯然也明白是怎麽一回事情，只要他還呆在這屋裏，便不會有人進來。他看著楊蓁蓁手忙腳亂，又看著太子小臉兒已經有些憋紅，知曉這個時候也耽誤不了太久。

他從椅子上站起了身，作勢要走，但走出一步，似乎是想到了什麽，停下了腳步，沖著楊蓁蓁開口道：“你爹將顧清明教的很好，今日朕瞧過卷子，又當場問了他幾個問題，欽點了他做狀元。”

楊蓁蓁聽著這話，下意識擡起頭看向了蕭恒。

卻只瞧見蕭恒離開房間的背影。

她楞了一下，有些不明所以，心底裏，其實還有一些不安。

可接下來幾日，再次恢覆了風平浪靜。

自從蕭恒這日莫名從她房中離去，楊蓁蓁再也沒有遇到過這一日的尷尬場面，甚至連見都沒有再見到過蕭恒。

三日一過，殿試成績公布，宮中設下瓊林宴。各方學子，功成名就，終於風風光光進宮赴宴。

而在這一日，端親王也進了宮，他在瓊林宴開宴之前進的宮。

進宮之後，直接來到了禦書房。

他看著蕭恒，面上帶著微笑，一臉坦然開口：“皇兄，臣弟來找你要答案。”

蕭恒看著底下站著的端親王，依然沈默。

過了好一會兒，他突然淡笑著搖了搖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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